2010年1月12日星期二

盛世。

中國崛起,是鐵一般的事實。盛世當前,理應開一支香檳慶賀...慢著!盛世,中國現在處於盛世麼?又或者問,甚麼是盛世?


首次品味陳冠中小說《盛世 ─ 中國‧2013年》,驚訝作者單人匹馬卻集微觀宏觀視野於一身:細如小農民心態、政治局委員之野心盡顯字裡行間;大如國家經濟政策、東亞融合趨勢毫無保留映入眼簾。盛世,是一個集微宏於一體的詞彙。國內人民上下對中國盛世從而嗨賴賴、國外美國日本對中國強盛的媚外屈服,這是讓老陳感動的盛世。然而盛世背後又是否一片太平呢?為社會穩定和諧發展所付出是甚麼樣子的代價呢?這個才值得深究。


用不著2013年,2009/2010年中國「和平發展」成為一個國際棋局上的關鍵玩家了。經濟冰火期,可能比作者預計的來得更早,發達國家的自由至上經濟機器崩潰,紛紛撲「水」救火。中國盛世,內地超越德國成為全球出口第一大國、成為美國的最大債主、G2的其中一員、北京共識成為發展中國家的經濟模型。國內嘛,一直和諧平穩渡過六十週年,民族大融和,國內刺激內需,和平到煽動顛覆國家人士統統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不叫盛世叫啥?


或者說個故事,井底之蛙是一個耳熟能詳的故事,但那口井到底是誰築起來?假如那口井是封鎖的,任青蛙彈跳力多高多強,終究也只可關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內。在一個沒法比較的情況下,沒有白,你不會知道甚麼是黑。中國的局勢也接近。在國內的人民不知道自由可貴、上天賦予人權,人人平等的理念;又或者說,西方式哲學在中央政府思想箝制下被妖魔化。日復一日的灌輸,大伙只道民主思想與「安娜琪狀態」(Anarchy)密不可分;經過國共內戰的老一輩於是就在「巨靈」(Leviathan)與「安娜琪」二元對立中挑選了後者。按照Thomas Hobbes的《Leviathan》劇本走,民眾取得和平穩定社會的代價,就必須接受政治機器的濫權或剝削。當然,在Hobbes撰寫時候,民主的理念仍然十分含糊,歐州才剛走出混沌的中世紀準備展開啟蒙運動,更遑論甚麼資訊革命。現今全球化有全球化;資訊發達有資訊發達,要走神授君權一套、文字獄一類罪名無疑與時代洪流對著幹。不過,與香港相鄰的巨靈,正是其中一個俵俵者。辛苦了黨,辛苦了官僚,天天都要曝在熒幕面前封這封那。


老陳說得好,中國的官是父母官、西方的官是人民公僕。同樣為人,怎麼就有些人擁有特權呢?當然,以Lesser Evil的觀點出發,中國比印度走運得多,至少共產黨是無神論,犯不著受階級制度克制。


想起跟友人早前的一則討論,也是一言驚醒我這個夢中人。黨與國為甚麼就不可分?反黨的人往往被標籤為煽動叛亂反國家通敵賣國一類莫須有,反黨的人永遠都是國家的敵人,何解?劉曉波寫得好,中國自古至今的政權性質大致相同,異的只是從「家天下」轉為「黨天下」。中國人仍然抱擁著那種「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的封建思想,現在中宣部技巧高了,成功掩藏了故事的底蘊,要洞悉還得要多點對比。正因如此,大陸才多封鎖。


最糟的,是這一撮有能力洞悉問題癥結的菁英被盛世現象沖昏了頭腦,無時無刻嗨賴賴,把歷史的教訓忘得一幹二淨。陳冠中描寫的中國人,壓根兒並非一種揣測;要命的,那是一個現象。長居國內的、一群新生代的,對於「反右運動」、土地改革、大躍進、文化大革命、四人幫一類毛澤東時期的劣行不是渺無頭緒就是浪漫化毛主席的英明。鄧小平時代的八三嚴打、八九六四;江澤民九九嚴打法輪功;到今日新疆七五暴亂。「天祐我黨」、「盛世」已烙印在中國新青年的腦海中,《人民不會忘記》,只怕只能在盛世的陰影下苟存於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