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29日星期五

墨西哥大選 禁毒戰線勢退讓


墨西哥總統選舉在即,在野建制革命黨(Institutional Revolutionary Party, PRI)形勢大好,甚有機會推倒執政國家行動黨(National Action Party, PAN),捲土重來,重奪總統府寶座。過去十二年,外間一度對國家行動黨寄予厚望,希望改變當時建制革命黨統治逾七十一年的貪腐局面,刺激疲憊不堪的經濟狀況。不過,兩位總統政績平平,國家經濟更加靠攏美國然而經濟發展持續失衡。現任總統卡德隆(Felipe Calderon)當選後更隨即向國內組織嚴密的販毒集團宣戰,至今造成五萬人死亡。難怪有輿論表示,這次選舉實際上是對國家行動黨繼續執政的公投運動[1]。云云項目當中,相信這場「毒品戰爭」的方向更是其中一項關鍵議題。

墨西哥土壤適合種植大麻及冰毒,加上邊境與美國接壤,方便從事販毒轉售,成為不少販毒集團的天堂。尤其是九十年代中葉以後,南美哥倫比亞的兩大毒梟積弱,墨西哥毒販順理成章擴張地盤,進行跨國毒品經營,與本地黑幫進行勾當,將地盤覆蓋到軍火走私及人口販賣。這些毒梟有的結盟,有的互相廝殺,對墨西哥與中美洲國家治安造成嚴重影響,同時對墨西哥的邦交關係帶來齬齟。

不過,卡德隆對毒販集團開戰,反而加劇了國內安全問題。首先,以強硬手段對抗毒梟鼓勵後者進行以暴易暴。在短短五年間,墨西哥國內有三十一名市長、前市長、或者市長候選人死於與毒品戰爭有關的案件。他們對付平民百姓的手法更骸人所聞,當中包括斬首行動。在五月首兩星期,短短十四日已有八十一人死在這種手法當中。

卡德隆固然善用機會打造威脅論,暗示毒販透過恐怖手法志在奪權,從而統戰各方鞏固國民行動黨政權。但這種幾近小布殊式的「稻草人辯證法」似乎不攻自破。畢竟至今為止,毒梟並無跡象要取代現政府。更諷刺的,是傷亡率在「毒品戰爭」開始以後大覆上升,意味著戰爭造成更多不穩。

最主要的原因,是卡德隆輕視了國內貪腐程度。事實上,墨西哥警察與軍隊成員素來行事欠透明度,更大有可能遭到對方滲透,自然會向毒梟「放水」。上週在墨西哥首都機場發生警員同袍槍擊事件,就是一例。再者,卡德隆政府以鐵腕對抗同時,卻缺乏懷柔政策向小型毒販招手,導致許多無以為計的小混混轉而加入其他幫派,野火燒不盡,毒草吹又生。假如卡德隆在背後向他們施予經濟誘因,收買人心,至少可以削弱地區毒梟幫派。

顯然,建制革命黨參選人潘尼亞尼托(Enrique Pena Nieto)汲取卡德隆低民望的教訓,嘗試在全面停火與全面對抗之間找個平衡點。一方面,他聘請了哥倫比亞的專家,諮詢哥國整肅毒販心得。另外,他亦提出擴大準軍事化的武警以守衛地區安全為主要目標。第二項政策措施明顯與卡德隆的做法有顯著分別,尤其是潘尼亞強調減少傷亡率,而非捕獲毒梟首領,暗示戰事將會息微。同一時間,有潘尼亞托亞的競選團隊成員透露,他們有意將毒品合法化,藉法律途徑打擊黑市。以上方法難免會引起道德上的爭議,然而持續六年的「毒品戰爭」成效既然存疑,從商業手法削弱非法販毒集團理應比較可行。相反,國民行動黨候選人堅持沿用卡德隆路線,無視現任總統的民望教訓,似乎將會賠上總統寶座。


[1] 抱此輿論心態的,主要將投票視為對國家行動黨的支持或反對,而非建基於對其他黨派治國理念方針的認同。

巴基斯坦「司法政變」 扎爾達里政途堪虞


巴基斯坦總統扎爾達里與國內司法機關的對立關係日趨惡化,總理吉拉尼被最高法院罷黜其總理職務,地方法院又向準備接替的候選人夏哈布丁(Makhdoom Shahbuddin)發出拘捕令。如今無人接管政府運作,伊斯蘭堡幾乎陷入癱瘓狀態。今次最高法院高調捲入政治事件,美國《華爾街日報》將此形容為「司法政變」(Judicial Coup),槍頭明顯是朝著總統扎爾達里與執政巴基斯坦人民黨一行人。扎爾達里此前面臨內憂外患,這場「司法政變」無疑雪上加霜。

巴國最高法院對國家政治發展舉足輕重,近年在政治上的活躍程度更足以成為「政府─軍方─司法」角力的其中一名要員。尤其是首席法官喬德里(Iftikhar Chaudhry)挑戰前總統穆沙拉夫執政的合法性,打破「法官要效忠軍方」的禁忌,成為人民英雄。他矢志打擊貪污的決心,更促成最高法院借機發動這次「司法政變」,希望逼使內閣成員就範,提供扎爾達里的罪證,絆倒執政人民黨。不過事件產生了一個疑問:到底「政變」一事是出於最高法院的司法獨立判斷,抑或種種行為只不過是最高法院靠攏軍方,好讓軍方復辟的先兆?

畢竟巴基斯坦民眾對穆沙拉夫的政權怨恨很深,軍方如今正受伊斯蘭武裝份子困擾,進行軍事政變只會換來國內國外輿論批評,更可能使美國大條道理放棄巴基斯坦,這對軍方反恐政策百害無一利。至少,軍隊應該無暇準備發動政變推翻扎爾達里。

雖然如此,扎爾達里卻仍然面對反對派在國會推動彈劾議案的危機。反對黨領袖之一的沙拉夫(Nawaz Sharif)近來已經發動攻勢,要求扎爾達里提早解散國會進行大選。尤其是媒體早前爆出「備忘錄門」,伊斯蘭堡被揭與美國進行檯底交易,以巴基斯坦的外交決策方向,作為換取白宮阻止巴國軍方發動政變的酬勞。扎爾達里被沙拉夫狠批認同賣國,駐美大使因此黯然下台。加上最高法院已經受理案件,結果隨時成為反對派攻擊口實。

事實上,如今喬德里亦面對包庇兒子貪污的指責,甚有可能「優先」處理扎爾達里的案件轉移群眾視線。扎爾達里的貪污案件一日未解決,事情最後亦可能朝著「罷免漩渦」的方向發展:即任何總理候選人上台,最終都會被最高法院或豁下機關阻撓。除非扎爾達里或喬德里任何一邊突然下台,漩渦可能持續到翌年總統大選才可。

2012年6月15日星期五

智利的皮諾切特後遺症


提及軍事強人皮諾切特(Augusto Pinochet),相信許多智利人民仍然難以忘懷。藉著政變登上總統寶座的皮諾切特,掌握軍政大權,軍政府主宰智利政壇長達十五年,統治下國家出現駭人所聞的人權問題,「被消失」的情況屢見不鮮。皮諾切特進行軍事獨裁,中斷了源自十九世紀的共和體制。雖然強人辭世已近六年,然而但凡與他有關的所有議題,仍然會觸動不少智利人民的情緒。有人在忘懷昔日的國家英雄,有人卻恨之入骨。最近一年,智利左翼團體有強勢再起的跡象,「皮諾切特」四字大有可能加深國內左右矛盾。

這星期,智利首都聖地亞哥再因為皮諾切特牽起群眾抗議,爭拗源頭竟然是一部紀錄片。右翼組織「九一一基金會」(Corporacion 11 de Septiembre[1]上週日舉辦首映活動,播放一套講述皮諾切特踏上總統歷程的紀錄片。簡單而言,電影是一部英雄挽歌:政變實屬民族壯舉,皮氏推翻民選總統不過是抵抗共產主義的英雄行為,可憐英雄死時仍被左派份子控告鞭撻。首映找來皮諾切特孫子致辭,不少右翼政客出席活動。電影內容固然觸動支持者心靈,畢竟這是為他們而設的。不過左翼份子與在野黨一致反對電影上映,更因此在市中心多處發動騷亂,攻擊參與首映的群眾。警察介入驅散示威者,事件最終變成警民對峙的局面。

過去幾個月,社會已經受其他事件影響,重燃對皮諾切特的關注。今年一月,政府修改教科書設定,以「政權」取代「獨裁」形容皮諾切特軍政時期,釀成受害人親屬不滿;過去三年,國家法院亦對許多皮諾切特時代的秘密警察展開聆訊,審查他們犯下的侵權罪行。無獨有偶,持續接近一年的學生示威運動,雖然只要求建立更公平的教育制度,但造成今日教育程度懸殊的「罪魁禍首」,恰巧正是皮諾切特。

有分析認為,是次悼念皮諾切特的首映參加者為近六年最多,全賴保守派成功回朝,起鼓舞之效。事實上,皮涅拉政府(Sebastian Pinera)早知道其保守立場在左翼反對者眼中是「原罪」,故一直嘗試與皮諾切特保持距離,以防瓜田李下之嫌。去年三月,皮涅拉便向美國總統奧巴馬要求提供皮諾切特過去侵權的證據,證明他公正審視歷史的態度。而過去有關修改教科書的爭執,也不見得是偏袒強人。但是隨著貧富懸殊加劇,年輕一輩普遍傾向民粹主導,示威活動近來更往往變成警民衝突收尾。今次事件反映皮諾切特仍然是激化社會矛盾的名詞,也將會成為皮涅拉政府施政上的一大制肘。


[1] 皮諾切特於一九七三年九月十一日發動政變,奪去民選總統阿連德(Salvador Allende Gossens)的職務,事件與美國二零零一年九月十一日的恐怖襲擊事件無關。

宗教衝突突顯緬甸改革挑戰


上週五,緬甸若開邦孟都鎮爆發宗教衝突,事件迅速擴散到邦內其他地方。總統登盛上任以來首次宣佈緊急狀態,派出軍隊進駐若開邦戒嚴,並接管該地的所有行政工作。這場衝突涉及佛教徒與回教信徒的糾紛之餘,其實亦牽連到緬甸改革面臨的兩大難題:網絡言論和少數民族管治。

雖說若開邦一連串以暴易暴的騷動,源於兩週前佛教信眾姦殺案;邦內回、佛信徒心存芥蒂,卻自十九世紀已開始累積。據稱擁有孟加拉血統的洛興雅族(Rohingya)一直篤信伊斯蘭教,在英國殖民地時代遷徙到若開邦,輸入廉價勞工,逐漸與該地信奉佛教的居民發生磨擦,更在二戰期間促成屠殺。緬甸軍政府執政後,仍然以高壓手段統治他們,且不承認他們的國民地位,只以非法移民的心態待之。

這次騷動為日後的少數民族管治帶來幾點啟示。

第一,緬甸國內擁有許多少數民族,單是官方認可種族的數量已經多達一百三十五,散佈二十一個邦區(包括自治區),部份種族與政府關係更相當惡劣。登盛接任總統一職,爭取改革國家政治經濟,於是向少數民族拋出橄欖枝。近幾個月,軍方及政府高層積極與撣邦、卡欽與克倫這幾個反對聲音最熾烈的地方進行談判,嘗試執行《停火協定》。有報章提出,登盛的目標是促成「全國民族大會」,擴大這些民族的自治權滿足當地群眾,作為解決種族矛盾的終極方案。

不過,這些民族未必全部信奉佛教,例如這年才簽署停戰的卡欽族,有超過三成居民是基督徒,習俗傳統不一,需要一定時間磨合。再加上兩地缺乏互信,齟齬可能變成武裝衝突的導火線,屆時將和平進程的計劃毀於一旦。而且,國內尚有其他不獲認可的少數族群,政府如何處理他們的訴求呢?

第二,騷亂能夠迅速蔓延,與中央政府解除互聯網封鎖有關。國民在互聯網未開放的年代,對網絡的使用方法與資訊接收渠道欠缺認知。如今,政府一下子解禁網絡言論,網民無所適從,有的對所有資訊照單全收,囫圇吞棗;有的將個人情感表現無遺,在討論區以「侵略者」及「恐怖分子」稱呼洛興雅人,頓時加劇族群衝突。政府一下子解封了網路言論,是鐵定不能走回頭了,不然只會造成更深的民怨,改革便白費心機。國家能夠做的,便是鼓勵新聞資訊如實公佈,不偏不倚地擴大接收層面,減少不知情者對事件的誤會,從而加深族群衝突。

2012年6月8日星期五

日本改組內閣背後的政治角力

日本首相野田佳彥第二次宣佈改組內閣,撤走五名大臣。學者出生的森本敏以民間人士身份接替被譏為「防衛白紙」的田中直紀出任防衛大臣,史無前例,成為這次改組的最大賣點。

森本敏現任拓殖大學國際事務研究所所長,學術領域上專門研究日本的安保政策及日美同盟,過去多次強調美日同盟作為平衡中國崛起的重要性,堅持妥善解決「普天間」基地搬遷問題,立場與野田佳彥十分接近。任用森本,一方面可視為對美國釋出善意,以示自己不會重返前首相鳩山由紀夫「脫美入亞」的路線;另一方面,一川保夫與田中直紀這兩位前防相對外交事務一竅不通,成為了在野黨攻擊民主黨的最大話柄,森本的專業知識可彌補以上過失,減少尷尬場面。

不過,改組最重要的對象,似乎是黨內以小澤一郎為首的派系,以及最大在野黨自民黨。野田佳彥上場後,致力繼承菅直人意志,推動增加銷售稅法案,然而始終未能與黨內親小澤派達成共識。其實,兩人一直屢有齟齬,無論在起用前內閣官房長官、親菅植人的枝野幸男出任經濟產業大臣,抑或是加入跨太平洋戰略經濟伙伴關係協定(TPP)等議題上,小澤都公開反對野田決定,兩人政見可謂南轅北轍。

自四月開始,民主黨內部分裂情況已經相當明顯:先有二十九名國會議院因增加銷售稅法案辭去黨務;其後小澤被判無罪重返民主黨,壯大黨內反增稅派。改組前夕,野田與小澤曾經進行兩次會談,希望可藉此消除分歧,團結黨內聲音。結果小澤堅持加稅只會違反零九年立下的「政權公約」─亦即民主黨與選民之間的選舉承諾。這才促使野田向自民黨伸出橄欖枝,打算在人事安排上妥協,放棄小澤親信田中直紀,改讓立場親自民黨的森本敏入閣,圖謀換取自民黨支持法案。

不過自民黨的合作條件實際上相當苛刻,除了要求執政黨撤換問責大臣,更要接受自民黨社保改革方案的內容,以及放棄民主黨的「政權公約」。假如野田接受了所有要求,小澤派必定「造反」逼走野田佳彥,甚至另組新黨,屆時民主黨分裂,只會將最大黨地位重新交還自民黨。

民主黨內部分裂對外交政策將會造成影響。以防相用人為例,田中直紀既是小澤親信,也是前首相田中角榮的乘龍快婿,對中國態度較和善,田中亦曾表示希望建立更密切的中日軍事關係,外交方向與小澤相近。如今鷹派的森本敏入閣,再配合收購釣魚島一事促成的緊張氣氛,美日只會走得更近,中日關係亦可能短期內走入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