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2日星期一

波多黎各公投結果啟示


美國總統大選完滿結束,上週筆者分析到奧巴馬連任對美國內政外交影響。不過與大選同樣值得媒體關注的,還有波多黎各自治區日前進行的全民公投。結果顯示多數選民支持「就與美國關係改變現狀」兼「成為美國其中一個州」,持續近半世紀的「入美拉鋸戰」總算告一段落。當然,公投結果不具約束力,合併與否仍取決於美國國會決定,經濟與治安問題可能成為一大隱憂。然而波多黎各這次公投結果對美國日後管理其他美屬地區的方法具有參考價值。

波多黎各處於加勒比海海域,屬西印度群島其中一個島嶼,毗鄰多明尼加共和國以及英屬處女島,與美國本土反而並沒有任何土地接壤。十九世紀末,美國與西班牙發生戰爭,西班牙戰敗並將僅存的西半球殖民地─關島、菲律賓、波多黎各(容許古巴獨立)─統統割讓到美方手上,自此波多黎各便成為其中一個美屬土地。波多黎各的總督亦改由美國總統任命,將美國的政治制度移植到當地,甚至通過法令賦予當地居民美國公民權。二戰後,美國提高波多黎各自治權,包括容許民選總督、制定憲法成立自治邦,與美國建立「聯邦」關係。即便如此,波多黎各居民除了兩黨初選外,並無權投票選出美國總統。

波多黎各曾就­「與美國關係改變現狀」議題進行過三次公投,惟獨每次結果均以反對票占過半票數收場。不過四年前支持加入美國的政黨「新進步黨」強勢入主自治政府內閣,大概預兆了這次公投運動的結果。加上奧巴馬四年前入主白宮以後,的確提高了對波多黎各的關注:不但任內推動「波多黎各民主法案」鼓勵居民自決政治前途(議案遭參院否決),並成為五十年來首位出訪該地的美國總統。縱使這些舉措對公投未必有實質影響,但無疑加強了波多黎各建州派的理據。

波多黎各的政治命運仍然需要得到美國兩院通過才可落實,但假設兩黨對公投結果表態支持,筆者認為對美國內外政策都有一定影響及啟示:

一、國內政治形勢:波多黎各失業率比美國本土高出一倍,外間批評當地發展停滯不前,國家負債情況嚴峻導致當地暴力及販毒問題惡劣,因此經濟問題將會是首先一項挑戰。另外,波多黎各居民以拉丁裔為主,而且部份長居佛羅里達州,兩屆大選都是奧巴馬的支持者,加入美國理應有利民主黨吸納選票;共和黨經歷今次大選慘痛,大有可能改變其種族策略,以宗教和道德牌拉攏拉美族群,大可以波多黎各為試點。這次公投結果選擇「入美」的只有八十萬人,仍有近五十萬人對此有保留,另外亦有五十萬人沒有表態。把這些數據仔細分析,其實建州派的支持者不見得是主流民意,所以白宮處理該地問題更必須小心翼翼,避免重新點燃七十年代「波獨」狂熱,或者促成另一個北愛爾蘭問題。
二、外交方向:假如波多黎各加入美國,外交關係受影響的首先會是一眾拉丁美洲國家。近年拉美地區大吹左傾風潮,一直希望與擺脫美國的干預尋求獨立自主,故此以委內瑞拉為首的玻利瓦爾聯盟,甚至加勒比海及拉美國家都對「波獨」支持有加。加上波多黎各與美國本土中間夾著幾個國家,當中更包括古巴,對於白宮會否利用第五十一個州的特殊位置對中美洲「輸出民主」,難以預料,後者鼓勵「波獨」便更加不遺餘力。

細心分析之下,波多黎各入美的形式其實與夏威夷的情況相近:兩者本來並不屬於美國「天然」領土,而是美國透過外間壓力推動「政權更迭」所占領的土地,再由後者不斷「美國化」這些領地,然後名正言順的將之合併。假如這道方程式是成立的,那麼下一個最有可能成為美國第五十二個州分的相信便是關島。雖然外間有學說認為關島較傾向成為主權國家,再與美國進行協議建立聯盟;然而關島現時主流的公投方式代表性不足,勢必削弱公投結果的認受性;不過如果將持票人擴大到其他移民,那加入美國的機會便會大幅提升。當美國的邊界覆蓋到關島時,「重返亞洲」的理由便更冠冕堂皇。

澳洲力推「向北」藍圖 勢要打進亞太地區

澳洲近日不斷推動其亞洲政策的速度,無論是外交藍圖、政策、言論上,都加強了坎培拉「入亞」的論調。種種跡象似乎反映吉拉德政府正打算趕在亞歐峰會及東盟峰會前表態,加強它在亞太地區的話語權,甚至藉此推展「東盟+6」的區域宏圖大計。在中國的鷹派眼中,這無異於美國進一步的「圍堵」策略;不過,從整個亞太地區而言,澳洲卻是連接亞洲、美國、太平洋地區不可或缺的國家,所以它的外交政策不容忽視。

上週公佈的外交政策藍圖─《亞洲世紀中的澳洲》(Australia in the Asia-Pacific)─開宗明義,已經表示了坎培拉對亞洲地區的重視程度。文件重申澳洲政府打算在2025年前晉身全球十大富國行列的決心,並加強對華、及亞洲其他經濟體系的經貿合作。

除此之外,總理吉拉德亦宣佈放寬對外的簽證安排,鼓勵更多亞洲遊客到澳消費;同一時間亦在教育制度上加強國內學生對亞洲語言的認識程度。

不過「向北」藍圖最重要的一環,卻非東盟政策莫屬。澳洲雖然分別對東盟成員國各自駐有大使,不過一直卻未為東盟組織設立大使職務。吉拉德日前表示駐印尼大使兼任駐東盟大使外,更會新增部門專門負責處理東盟事務。

澳洲外長卡爾昨日接受訪問時,亦強調坎培拉不會漠視東盟作為地區發展的中心地位,對外間垢病的「東盟模式」更予以肯定,認為外交官員要習慣及尊重東盟及其成員國承傳已久的精神。這番說話,對比日前美國單方面批評柬埔寨處事偏袒中國的言論,似乎有弦外之音。

回顧歷史,澳洲並非首次表明要「入亞」。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亞洲部份國家經濟起飛,澳洲擔心日本中國近水樓台先得月,因此澳洲時任總理霍克及外長埃文斯獲得美國支持後,拋出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方案,沖淡東盟的地區影響力。澳洲同時亦十分雀躍於東盟自由貿易區,透過與個別成員國的貿易協定,加強雙方互相依賴的程度促進兩者融合。近十年間,澳洲與東盟成員國進行多方位接觸合作,取得一定程度共識。

關鍵卻是,隨著多年合作,澳洲與東盟關係仍然曖昧不清。澳洲要在亞太地區取得認同,必先過了東盟這一關口,然而東盟經濟對澳洲卻是一貫「可有可無」的態度,安。畢竟坎培拉未能擺脫它作為美國親密盟友的形象,尤其在「重返亞太」年代下,東盟擔心中美關係會帶來亞洲版冷戰,為保存其獨立形象,相信對澳洲會有一定保留。

菲國「一國兩制模式」對東亞安全啟示

菲律賓政府與南部地區的伊斯蘭分離勢力「摩洛伊斯蘭解放陣線」日前達成和解,雙方擬於2016年在棉蘭老島一帶建立「摩洛國」(Bangsamoro)世俗自治政府。根據和平協定,「摩洛國」將會取代現有伊斯蘭自治區的邊界,雙方共同草擬《基本法》,除了外交、國防、貨幣及貿易政策外,「摩洛國」居民將獲得其他領域的自治權力,儼如另一套「一國兩制」模式。

距離「摩洛國」立「國」尚有幾年時間,實踐和平方案途中仍然存在變數──尤其是阿奎諾三世的總統任期會否在此前完結、摩洛族自治區內現有既得利益集團的態度──稍有不慎,和平方案隨時推倒重來。不過假設這次和平協議能夠實現的話,將會對東亞地區安全有幾項啟示:

第一、菲國國內的種族衝突得到緩和:菲律賓中央政府與摩洛族人的衝突歷史悠久。宗教、發展、土地分配失當等歷史及現實因素共同促成六十年代末摩洛人進行獨立運動。部份摩洛人於八十年代已經與政府妥協,畢竟他們反抗只為謀取更大自治權,免受馬尼拉政府的「同化」政策削弱本土文化認同。走激進路線的摩解最初堅持暴力抗爭,然而長期遊擊戰消耗地區發展潛力,最終以擴大地區自治權為前提,與馬尼拉達成和平協議。從此可見,大部份分離勢力的反抗原因只為加強自治權,保護本土文化免被沖淡。中央政府面對這些挑戰,大可以從主權框架中下放部份權力到這些地方。

第二、東南亞國家可以仿傚「自治」模式:菲律賓鄰近國家同樣面對多元種族及分離主義問題,印尼巴布省、緬甸克欽、克倫、撣族等地方的離心力對中央政府構成管治困難。儘管這些國家並非要複製「一國兩制、高度自治」的方式治理地區,但是有限度的權力下放讓地區有一定的經濟自由度,卻有助緩和少數民族對政府的偏見。印尼的阿齊省在幾年前實現自治,然而中央政府仍能保持領土完整,便是一個成功範例。

第三、東盟成員國的「協商」能力:菲律賓中央政府與摩洛族能夠成功進行談判,印尼與馬來西亞應記一功。尤其馬來西亞在這十年間以中間人協調雙方訴求,一方面它與菲律賓同屬東盟,另一方面其伊斯蘭會議組織成員身份又能獲得摩解信任,成為馬尼拉與摩洛族的橋樑。東盟內部成員以多元民族及文化聞名,即使過往被批評在外交立場罕有一致共識,但從今次事件卻協助締造地區和平,對東盟內部團結性有正面作用,間接突破「不介入國家內政」原則。日後這個多元特性對解決成員國內部問題甚有參考價值。

事實上菲律賓此番倘若成功建立「摩洛國」,亦不等於解決掉國內分裂局面。菲南地區依然有不同政治勢力活躍行動,包括與東南亞極端組織「伊斯蘭祈禱團」有緊密關係的阿布沙耶夫、信奉毛澤東思想的新人民軍,他們偶爾會進行恐怖襲擊,威脅地區治安。另外,中央政府仍需處理當地天主教徒與摩洛族人,甚至是摩洛族人之間的利益與宗教衝突並設定和解方案,否則稍有事端觸及他們要害,可能會重新催生激進主義,再次觸發獨立運動。

查韋斯須從理想主義走回現實

委內瑞拉總統大選結束,現任總統查韋斯獲得百分之五十四的得票率,擊敗對手卡普里萊斯,成功第四度當選委國總統。雖便如此,與過往拋離對手至少百分之二十的幅度相比,這次選舉查韋斯卻僅以百分之九的得票差距連任,堪稱歷次大選中贏得最「悲壯」的一次,可見反對聲音在這六年間不斷凝聚。查韋斯要鞏固政權,提防任內再出現政變,相信在政策上需要逐步進行調整,既可履行對支持者的承諾,亦可緩和反對聲音,方可有效延續管治。

大選過後,美國保守報章一致認為查韋斯會維持「二十一世紀社會主義」激進路線實現「玻利瓦爾革命」,繼續以石油受益大幅注資與基層有關的民粹政策,剝削社會中、高收入人士,壓抑所有不利「玻利瓦爾革命」的聲音。對外方面,他們更狠批查韋斯反美先鋒的角色,與其他心懷不軌的國家同流合污…簡而言之,查韋斯連任將造成「委內瑞拉的不幸」。

即使保守報章的社評未必全盤客觀,委內瑞拉確實陷入一個關鍵的交叉點。首先,查韋斯的社會經濟政策覆蓋面十分龐大,推動全民高等教育、土地改革都耗費龐大,而國家收入大部份建基於石油價格,所以理論上委國的經濟基礎十分不穩定。金融海嘯一度導致油價急跌,對委國經濟及社福政策即接造成衝擊,正好反映「二十一世紀社會主義」的漏洞。

外交方面,過去查韋斯致力推行區域政經合作,不過前提往往是對抗「美帝國主義」,希望成立一個撇下美國因素的拉美共同體。查韋斯任內成立的「美洲玻利瓦爾聯盟」(ALBA)、南方銀行(BancoSur)等區域組織框架,均表現出一種強烈的反美色彩,經濟合作的利益反被邊緣化,難以引來地區經濟強國阿根廷與巴西的招徠。長此下去,不但無法靠地區合作為委國帶來額外貿易收支,反而為了維持查韋斯「老大哥」的身份形象,不得不「泵水」援助這些落後國家,徹底本末倒置了。

不過,與上次選舉過後大聲疾呼「二十一世紀社會主義」萬歲的氣燄比較,查韋斯這次明顯收斂得多,呼籲國家團結同時,並承諾會「改善作風」。獲勝不足一周,查韋斯便急不及待宣佈與南美南方共同市場(Mercosur)的整合計劃,從經濟基建方面打入智利、阿根廷及巴拉圭市場;另一邊廂,在國內講話中又多次強調無意破壞私人產業;口裡再鞭撻美國外交政策也好,也不忘強調個人對奧巴馬連任予以支持。

即使強人對社會主義道路仍然堅持,不過「二十一世紀」的口號變得空洞無物,功用甚有可能變成下一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改革提供彈性,縱然保留一定的政治左翼色彩,但是在經濟、外交政策中作出些微讓步,緩和過去幾年激進左翼路線造成的負面影響。